贞元六年。迎岐山无忧王寺佛指骨进宫,又送各寺供人瞻礼,费用无数。回鹘忠贞可汗为其弟所杀。国人杀篡者,立忠贞子阿啜。安西、北庭与中原阻隔,奏事必须取道回鹘。是年,回鹘与吐蕃战,不利。北庭与沙陀酋长朱邪尽忠降吐蕃。安西路绝,不知存亡,惟西州(治高昌,今吐鲁番东南)仍为唐守。——《公元790年》
公元790年,繁华不在的大唐帝国呈现一幅风云变幻、粉饰太平的景象。
“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”。这一年,安史之乱刚刚过去18年。这一年,韩愈22岁,两年后,韩愈登进士第,开始了他的从政之路。
每个人都肩负使命,韩愈毕生都在致力于华夏文化的复兴。美俄乌激烈情报大战:普京已完全占据上风
韩愈并不是第一位文化复兴的先行者,在他千年之前,孔子也在做同样的事情。
春秋战国,礼崩乐坏,诸侯间攻伐不断,周初建立的礼乐秩序荡然无存。
周代以天子代天理民,征伐自天子出,以礼乐制度来规范与实现社会的治理。到了春秋战国时期,天子与诸侯的礼乐界限已模糊不清,实力消长之下,诸侯取代天子成为新的权力中心,而在诸侯国内部,公卿大夫取代诸侯成为新的国君。
从天子到诸侯,再到公卿大夫,权力的下沉,使得等级与尊卑让位于实力,天道秩序让位于动物世界和丛林法则。
任凭这样发展下去,圣人遵循天道,建立人间秩序的文明国度,有沦为蛮夷的危险。天下需要一套新的秩序与运行体系。
既然天道过于幽远,礼乐过于抽象,那么就在现实世界,在人间重新建立秩序的基础。
孔子说,仁者爱人。
孟子说,民为重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
曾子说,修身,齐家,治国,平天下。
经过儒家的努力,天子虽仍以代天理民的名义管理国家,但这个国家从服务天道秩序的过去,转变为服务现实的大众社会,而过去被贵族世家垄断的权力,开始向平民打开大门。国家由贵族世家主导的天道秩序,转变为君民共建的世俗社会。
孔子删订六经,开办平民教育,实质上是为新的社会秩序提供理论基础,重塑社会结构。
从《道德经》、《素书》等先秦道家典籍中,我们可以看到,在儒家成为显学之前,”“道、德、仁、义、礼”共同构建了以天道为原型的人间秩序与行为规范。
经过孔子的删订之后,儒家用“仁、义”构建人间秩序,而礼也演变成为皇家威仪与个人修身的组成部分。“割不正,不食。”“寝不言,食不语。”
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!”旧的秩序破碎了,圣人不在了,圣人治国的时代也结束了。孔子顺应时代变革的趋势,在新的时代重构秩序,一个以“仁”为核心的秩序,他删订六经,开办平民教育都是服务这一目的。
孔子认为,圣人之后的时代,是仁义的时代,是君子的时代。
孔子时代的危机是权力中心下沉,王室衰微、诸侯争霸,周初礼乐秩序的瓦解造成的,而韩愈面临的危机则是巫鬼文化对儒家文化传统的污染造成的。孔子面对的是天人之争,而韩愈面对的是人鬼之选。韩愈面临的危机,比孔子所面临的危机要严重的多。
东汉张道陵创立道教以来,他的徒子徒孙们要么兜售方术丹药,成为皇室贵族的宠侫,祸乱朝廷;要么以消灾禳祸、符水禁咒为诱饵,骗取百姓钱财,为害社会;更有张角之流以宗教为名组织颠覆政权的活动。
东汉明帝时起,佛教传入中国,一边以道家经典装裱门面,彰显名门正教的身份,一边以导人向善的名义宣传宿命论和因果报应。佛教徒不事生产,不繁衍子嗣,僧侣在把金钱称为身外之物的同时,却通过信徒善众的布施大量敛财。在很多朝代,僧侣寺院占有大量的土地与佣工,成为富可敌国的庄园资本集团。
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数百年间,佛教几度成为国教。鉴于佛教的巨大危害,南朝士人张融批判佛教,提出了著名的“三破论”,说它“入国破国,入家破家,入身破身”。
在韩愈的时代,过于开放的民族政策使得“安史之乱”成为南朝“侯景之乱”的再现, 而唐朝多位皇帝侫佛的态度,丝毫不弱于“(佛教)入国破国”的梁武帝萧衍。
一边是蛮夷坐大,盛唐繁华,尽毁于数载安史之乱。一边是寺院资本集团无限膨胀,宗教文化泛滥成灾,以至于天下土地人口尽趋于寺观,而国家财富入不足用。
唐代的僧道不纳赋税,不服徭役,所以逃丁避罪者,并集于寺观,“至武宗会昌灭佛时,官度僧尼已达二十六万多人”。
《楚辞· 卜居》:“世溷浊而不清,蝉翼为重,千钧为轻; 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。”
民族问题带来的社会动荡、信仰危机造成的巫鬼盛行,归根结底都是意识形态问题,文化属性的问题。
面对种种乱象,韩愈勇敢地承担起了时代的责任,开启了他的文化复兴之战。